志莲净苑自1934年创建以来,历代祖师们一直怀着建设理想道场的广大宏愿,但囿于国家、社会的现实状况,几十年间未能将主要力量投入寺院建设,而是致力推动当时社会迫切需要的福利及文化教育事业。直至1989年,适逢贯通港九及新界的大老山隧道落成,香港政府重新规划城市发展,志莲净苑顺此因缘,秉承祖师坚定不移的建寺遗愿,决定兴建佛刹丛林,重展三宝宏愿,利济群生。
唐寺再现
一.丛林理想
佛教藉寺院安僧办道,弘法利生;欲得佛法常住,必须建立佛寺道场。
佛教由教主释迦牟尼佛始创于印度,自传入中国已有二千多年之久。佛教经过改朝换代的发展演变,在中国落地生根,并日趋汉化。对于外来的思想文化,中国人向来以宽广的胸怀接纳和吸收,对于佛教,更是站在中国文化的根基上吸取其精深教义,并将教义精神融化于生活中的建筑、雕塑和一切艺术造型里。及至唐代,汉传佛教已经与中国本土文化融通无间,成为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步入了全盛时期。
起源于印度的大乘佛教曾在亚洲不少国家盛极一时,但在历史的洪流巨变中日渐式微,甚至一度中断。而大乘佛教流传至中国却扎下了根并大放异彩,继而遍地开花,东传日、韩以至现今欧美各地,究其因缘,应与中国建筑文化辅助汉传佛教建立「丛林」及「清规」的制约有深刻关联。
二.先贤启迪
1. 古德鉴真
志莲净苑将佛寺重建为唐式木构建筑群的因缘可追溯到一千二百多年前唐代高僧鉴真和尚东渡日本的壮举。
日本人民敬仰鉴真和尚,誉之为「文化之父」、「律宗之祖」、「天平之甍」,除了感激他在文化上带来的恩惠以外,更为他一诺千金、不屈不挠的精神所感动。他创建的唐招提寺及寺内佛像等皆成为日本国宝,传播至日本的唐代文化精华在那里一直完整保存至今。
看尽杜鹃花,不因垂泪怨天涯,东西都是家
去住夏云闲,招提灯共大明龛,双照泪痕干
万绿正参天,好凭风月结良椽,象敎住人间
鉴真和尚回归祖庭,是一千二百年前鉴真和尚东渡日本以来的首次「回乡探亲」,是中日邦交史上的一件大事,轰动一时,载入史册。从1963年开始酝酿至1980年始能实现,前后历时十七年,正值中国的国内国际政治形势跌宕起伏、发生巨变之时。1971年10月25日,联合国大会表决通过了「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组织中的合法权利问题」的决议。1972年2月,中国透过「乒乓外交」促使中美关系解冻,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中美关系走向正常化。随之日本也开始了改善中日关系的努力,1972年9月田中角荣首相访华,两国政府发表《中日联合声明》,结束长期的「敌对状态」,实现了和谐外交关系。在这极重要的历史时刻,鉴真和尚回归祖庭的进程不亚于中美之间的「乒乓外交」,成为中日两国关系改善的重要催化剂,令双方隔绝多年外交正式敞开了文化交流的大门,作用不可估量。
及后,在以赵朴初居士为首,使中国佛教界努力不懈及改革开放的大趋势下,国内的佛教的四大名山、各地历史渊源的丛林寺庙陆续重整开放,文革中遭受重创的中国佛教在三十年间全面复苏。
纵观这段殊胜的因缘,志莲清楚体会到佛教在波澜壮阔的人类历史进程中所具有的特定地位和作用,也感受到一座建筑在具备实用功能的同时,其建筑本身亦可具有强大的精神功能,发挥无声胜有声的力量。这些因缘感受深深地影响着志莲僧众,成为重建志莲净苑的重要思想理念。
也正是在对鉴真和尚回归祖庭这一历史事件的关注和了解中,志莲僧众首次认识了设计扬州鉴真和尚纪念堂的建筑专家梁思成先生,展开大量阅读该著作,并沿着于有关研究的方向,从中国古代建筑一步步深入到唐代佛寺建筑,为志莲净苑日后的重建找到了一条日益明晰的道路。
2. 古建宗师
中国「古建宗师」梁思成先生的著作对志莲建设的启发和影响深远。
在多年战乱和颠沛流离中,梁思成先生发表了中国著名古建筑调查报告十八篇及中国的第一部《中国建筑史》。他认为:
「中国始终保持木材为主要建筑材料,故其形式为木结构之直接表现。」
「其在结构方面之努力,则尽木材应用之能事,以臻实际之需要,而同时完成其本身完美之形体。」
「宋式呈豪放疏朗之作,清式则紧凑局促。唐风既以倔强粗壮见胜,其手法又以柔和精美见长,诚蔚然大观。」
「唐宋少数遗物在结构上造诣之精,实积千余年之工程经验,所产生之最高美术风格。」
梁思成先生对中国传统建筑(特别是唐代建筑)的精辟见解及保护古建文物的决心深深地感动和激励着志莲净苑,成为志莲建设唐式木构佛寺的原动力,梁先生以毕生心血获得了学术成果成为志莲净苑佛寺重建的重要依据。
中国国家文物局根据梁思成先生当年的普查数据,继续就国内仅存的两座唐代单体建筑佛光寺及南禅寺进行实物测量,这些数据日后成为志莲重建佛寺的重要设计基础;而国家文物局也全力支持志莲的重建工程,承担志莲工程的木构建筑羣设计与技术施工设计。
3. 营造学社
有关营造学社的进一步资料,可参看(阅读更多)此文《梁思成林徽因与我》林洙着
4. 敦煌壁画
梁思成先生在他的著作中曾反复论述敦煌壁画的珍贵价值:
「中国唐代以前木构建筑在形象方面的认识,除去日本现存几处飞鸟时代(公元593-710年)、奈良时代(公元710-794年)、平安前期(公元710-950年),模仿隋唐式建筑外,唯一的资料就是敦煌壁画。」
「中国建筑属于中唐以前的实物,现在的绝大部分都是砖石佛塔。我们对于木构的殿堂房舍的知识十分贫乏。」「除去史籍的记载外,幸而有敦煌壁画还在人间,是我们重要的数据」。
「敦煌壁画中有从北魏至元数以千计的,或大或小的、各型各类各式各样的建筑图,无异为中国建筑史填补了空白的一章。」
「敦煌壁画中提供不少寺院建筑形象,虽非实物,却是建筑史的形象资料。」「敦煌是次于实物的最好的、最忠实的、最可贵的资料。」
在梁思成先生著作的引导下,志莲净苑深刻认识到敦煌壁画对中国古代建筑研究的重要意义,自上世八十年代初即开始多次到访敦煌石窟考察,搜集资料,从中受到极大启发。
建筑是一种性格复杂的艺术,佛寺更是强调内在修行、达到心灵净化的场所。净土法门的修行着重观想用功,「庄严佛净土,利乐诸有情」,彷佛把佛寺建筑视为修行中庄严观想的一部分,而观想所成的实物,会令大众将建筑视为清净庄严的乐土,继而达到心灵的净化。
4. 佛光寺东大殿
佛光寺位于山西省五台县豆村镇佛光村,相传是北魏孝文帝(公元471〜499年)创建的,敦煌莫高窟第61窟壁画宋绘「五台山图」中即有「大佛光寺」的大幅画面,足以彰显其在唐代五台名刹中的显赫地位。
佛光寺东大殿为唐代建筑原物,建于唐宣宗大中十一年(公元857年),是现今所见中国最古老的木构佛寺殿堂建筑。
佛光寺东大殿坐落于山坡上的一处高台上,坐东面西,雄浑伟岸,周围古松环绕。梁思成先生在《记五台山佛光寺的建筑》、《中国最古老的木构建筑》文中详细记述了他们的这一重要调研与发现,其中说道:
「正殿魁伟整饬,还是唐大中年间的原物。除了建筑形制的特点历历可证外,梁间还有唐代墨迹题名,可资考证。」
「忽然看见梁架上都有古法的『叉手』的做法,是国内木构中的孤例。」「当我们爬到天花板上的黑暗空间时,则令我大感惊奇;我发现屋顶桁架的构造方式以前只是在唐代绘画中见过。」
「瞻仰大殿,咨嗟惊喜,我们一向所抱着的国内殿宇必有唐构的信念,在此得到一个实证了。」
经详细考证,东大殿无论斗栱、梁枋,还是棋盘式的平棊、刻莲瓣的柱础石等,都具有显著唐代的特征,殿内的塑像、壁画和墨书题记也皆为唐代原物,在唐代建筑实物几近绝迹的中国,这座明确标记始建于唐大中十一年(公元857年)的木构建筑无疑是「中国独一无二的艺术珍品」、「中国第一国宝」、「中国建筑遗产中最可珍贵的无价之宝」。
三.中港交流
1. 国家支持
志莲以唐代的木构建筑技术建设唐代形制、规模的佛寺与园林,是希望在本国的土地上,寻回本民族已消失的光辉记忆,将之再现于世。这一计划得到了来自中国内地各有关部门的鼎力协助,更难得的是得到了国家文物局的认可与支持,破例将这一新工程作为该局复建唐代古建工程的文化事业立项。
1994至1996年间,志莲净苑为筹备重建,恳请国家文物局给予支持帮助,国家文物局即委托中国文物研究所(后改名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协助志莲净苑复建寺院建筑,并构思唐代风格设计。中国文物研究所辖下的古代建筑与古迹保护中心长期致力于中国古代建筑的调查、测绘、研究与保护修缮,参与了一系列国家级的科研及工程实践。丰富的测绘与修缮实践所积累的经验,使他们透彻了解木构古建的结构,并有助于绘制精确严谨的图纸,以高标准、高质量完成整座木构建筑群单体建筑和总体院落的设计,确保工程的实施准确无误。
文物研究所古建部集中全体人员,认真调查研究唐式建筑形制、结构特点和建构方法,以国内现存唯一唐代木构佛寺大型殿堂—五台山佛光寺东大殿为蓝本,群策群力开展志莲重建工程的技术设计与施工图绘制造。与志莲在共同的高标准和严格要求下,整项工程设计极其严谨细致,即使天花以上看不到的梁架部分,亦以真正唐代的木结构技术完成,使其成为唐文化的实物再现。
在搜集木结构建筑数据的过程中,国家文物局向志莲净苑提供了当年由梁思成先生实地考察测量、文物局又继续深入测绘的两座中国仅存唐代单体建筑的实物测量数据,这是志莲净苑佛寺重建的重要依据,是佛寺建筑得以按唐式法度建成的关键所在。
2. 专家协助
志莲净苑的重建自始至终都得到各路专家的鼎力支持。
施工期间,志莲更得到文物研究所古建部派出具有丰富经验的古建结构专家张生同先生常驻施工现场,实地解决结构问题。
四.中日交流
唐朝约二百多年间,广泛融摄外来文明,文化体系独立而成熟,成为当时一股世界性的文化力量,对东亚国家的影响尤其深远。唐代的城市建设和佛寺建筑、园林成就辉煌,传入日本后,日本飞鸟、奈良时期的建筑皆富有浓郁的唐风,至今在京都和奈良仍完好存留着大量唐风、唐制的佛寺建筑和园林,其中最著名的是唐代高僧鉴真和尚(公元687-763年)东渡日本后建造的唐招提寺。唐招提寺在日本被公认为「现今世界上足以引为自豪的古代木造建筑」,唐招提寺金堂是「现存的奈良时代建筑中规模最大,格式最高的建筑物」(唐招提寺金堂修理专门委员会座长、原奈良国立文化财研究所所长、日本建筑专家钤木嘉吉先生语),是唐代中日文化交流的实物见证。
日本在古木构建筑的风格研究及修缮方面累积了丰富的知识和经验,志莲净苑重现唐风木构建筑的工程得到了日本专业人士的高度评价和热情参与。日本专家感念日本文化源自中国,深怀感恩之情,在志莲净苑整个重建过程中积极分享日本自唐朝学习而得的建造及修缮技术,给予建设性意见并提供参考数据。
为了木构架建筑能够长久保存,泷川昭雄先生还参考奈良平城京重修朱雀门及法隆寺加固百济观音堂的经验提出建议,为志莲净苑佛寺的木构建筑采取必要的加固措施,以防止数百年后可能出现的变形问题。日本与香港的气候特征相似,日本专家于结构加固和防潮防虫等方面的经验也在志莲佛寺工程中成为有效的借鉴。
五.因缘和合
志莲净苑再现唐寺之兴建因缘,是众人的智慧热诚和理念思想的体现。蒙十方善信、社会贤达及中日古建筑学者热心支持,鼎力相助,多方因缘和合,始令唐式佛寺木构建筑群实现香港。
香港天坛大佛的建造得到了中国航天工业部的鼎力支持。这项庞大复杂的系统工程盛况空前,技术难度极高且无先例可循,众多内地工程技术人员全力以赴,克服了数不清的困难,经过长达几年的艰苦努力,终使这一宏伟创举达至成功。如今,天坛大佛已成为当代香港一座具象征性的巨型雕塑,影响深远,在香港回归之际为中港合作树立了一个杰出的典范。宏勋法师作为大佛建造工程的艺术总监,亲身实践了各项工作的统筹,全方位积累了经验,同时对祖国本土的强大力量及中港合作的必要性获得了深刻的认识,这一难能可贵的经历对日后重建志莲佛寺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成为实现重建的基础。
德高望重的中国佛教协会主席赵朴初居士亦担任了志莲净苑佛寺重建的委员会名誉主席,自始至终,关怀着志莲净苑的重建,而在1987年曾为宏勋法师钞示书写蕅益大师在「灵峰宗论」中的「
「喜功德之圆成 万众瞻依 福智资粮尊爱道 望海天而仰止 千花围绕 栋宇庄严绍盛唐」
香港佛教联合会会长觉光大和尚在开幕仪式上致辞盛赞:
「佛教能有此成就,行之于世,摄化万方,四众依止,实至功德无量」
布局
敦煌莫高窟172窟
《观无量寿经变图》